摘  要：2020年初，“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对民众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国家迅速研判做出了“居家隔离”的防控号召，有效地遏制了疫情的蔓延，但是居家隔离期间，家庭成员朝夕相处，让一些亲子沟通问题日益显现，本研究通过问卷调查和开放式访谈的方式了解疫情时代亲子沟通冲突状况，结合系统式家庭治疗理论，提出相应的技术和策略，尤其重点探讨家庭治疗的系统观、家庭生命周期、家谱图以及资源取向提问等基本策略应用于具体案例中的方式和成效，期待能够对亲子间构建良好沟通关系提供新的视角和方法，营造良好的家庭亲子关系。

关键词：系统式  家庭治疗  家谱图   家庭生命周期  资源取向提问

一、研究背景

2020年注定是会载入历史史册的一年，“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在全世界范围内爆发，对民众的身心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为有效遏制疫情蔓延，国家审时度势果断做出防控号召，民众积极响应，过上了3个多月居家隔离的生活，很多家庭面临亲子沟通的巨大挑战，尤其是有儿童和青少年的家庭，被“关”在家庭这个最小的封闭单位里，长期的朝夕相对，许多代际矛盾和负面情绪让亲子沟通困难日益突出。本研究以疫情期间出现的亲子沟通问题为背景，运用系统式家庭治疗的基本策略，为家庭处理亲子冲突提供新的视角和方法。

二、系统式家庭治疗概述

20世纪四五十年代开始，家庭治疗在欧美国家逐渐兴起和流行起来，它是一种以家庭为工作对象，对家庭进行心理干预的团体心理治疗模式。

系统式家庭治疗（systemic family therapy）是家庭治疗众多流派中的重要一支，指的是在系统观的视域下，以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等理论为指导，把来访家庭看做一个单位来解析成员之间的关系，进而进行心理干预的治疗体系。系统理论认为，家庭系统中某一成员存在心理、精神症状，不认为仅仅只锚定这个“索引病人（Index Person）”的症状进行治疗，而是从整个家庭系统入手，了解个体和家庭的成长过程、重大生活事件以及成员间的互动模式等进行“扰动”，达到治疗的目的。

通过查阅文献发现，孩子出现抑郁、焦虑等情绪困扰，厌学、沉溺网络等行为问题很有可能和家庭的互动模式有关。疫情前后，通过对一些家庭的开放式访谈发现亲子沟通出现困难和家庭错综复杂的互动模式有高相关，下面将探讨系统式家庭治疗的策略应用到亲子沟通中，期待能找到良好沟通的途径。

三、系统式家庭治疗基本策略在亲子沟通中的应用

1、策略一：系统性思维

系统性思维是把家庭看做一个整体，家庭中某个个体的变化会引发家庭整体的变化，而且这些变化是循环因果性而非线性的，也就是说在家庭系统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不是单纯的某一个原因导致的结果的单行道的线性过程，而是家庭成员间循环互动所演变的。根据认识论（epistemology），我们知觉这个世界、理解周遭发生的事情受到个体固有的思维方式的影响，我们的思维方式会左右我们看世界的方式。亲子沟通出现问题，亲代和子代都会认为是对方的问题，给对方贴上“标签”，而系统性思维则是对家庭反复出现的同样的互动序列进行推动，希望让“卡住”的家庭关系得到松绑。

举一个访谈的例子。小Z，女，16岁，高一学生，疫情期间和父母经常发生冲突，出现情绪低落，失眠，上网课缺勤，不想学习等情况。父母说是孩子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被他们宠坏了，不懂礼貌，不尊重长辈，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脾气太差，性格有问题”。一听感觉这个孩子问题很多，都上升到个性偏差的层面，如果我们认为小Z脾气差，个性有问题，所以和父亲冲突不断，那么就给小Z贴上了一个标签。结果小Z会觉得更加不被理解，和家庭甚至是访谈咨询师站在对立面，对问题的解决无济于事。

尝试用系统观的视角去理解会怎样？基本的思考路径：首先带领全家人去看看小Z的成长背景：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妈妈生下小10岁的弟弟后，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弟弟身上，关注她的时间很有限；其次，在受教育的方式上：从小到大爷爷对她学习要求很高，爷爷信奉只要求好好学习，其他都可以不用管的原则，比如疫情期间，家里网购了很多生活用品和果蔬，小Z想帮助爷爷奶奶下楼搬，但是爷爷拒绝说：“你不用干，好好学习就行。”但看到爷爷奶奶气喘吁吁的样子，小Z内疚不安，但是这些情绪她无法表达。第三，在关系上：爷爷当初对待父亲的要求也只是好好学习，导致现在父亲的生活自理能力较差，脾气性格也显得幼稚和依赖，如果小卓做了一件幼稚的事情，父亲会嘲笑她，让她很难受；母亲更多的处于和事佬的角色，表面上关系和谐，却感受到妈妈的忽视和不理解。

以大家庭的视角，从成员的互动中看到对方的想法，如父亲发现，其实小Z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遇上不爽快的事情会发脾气、争吵之后互相不理睬。和家庭讨论“孩子在处理矛盾的方式上显得过激，而不是标签小Z是一个个性有问题的孩子。”因为特质或者个性嵌入人格，是否可以改变似乎是一个很艰难的问题，但是行为是可以改变的，把个性问题重新建构成行为的事情，就会理解和释然。

2、策略二：家庭生命周期（Family Life Cycle）：

美国人类学学者P·C·格利克在1947年首先提出了家庭生命周期的概念，指的是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建立、发展到解体和消亡的运动过程，它反映了家庭从形成到解体呈循环运动的变化规律。很多家庭生命周期理论学家认为，作为独立单位的家庭，拥有其自身发展任务的同时也有其明显的转变过渡期，这种转变的依次发生伴随着不同的压力。若要顺利通过家庭生命周期的各阶段，就要尽力负起各阶段所应担负的责任。疫情期间，通过问卷调查和访谈发现，小学高年级和初中的青春期孩子呈现更多的和父母的冲突和亲子沟通困难。

访谈过一个青少年家庭，小T，14岁的男孩子，近一年多以来和父母的交流显得着急暴躁，尤其疫情期间和父亲的冲突特别多，吵架时候总是恶语相向无法正常的交流，彼此都很受伤。父亲认为此次疫情对于他们家庭的影响非常大，朝夕相处在一个不大的空间中，冲突经常爆发的契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小T的网课和写作业的情况。父亲认为小T不够努力，儿子认为父亲不理解自己。我想到14岁的小T处于青春期，自身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自主性增强，独立意识加剧，不愿受父母束缚等，而父亲仍以对待小孩的方式相处，双方用激动的方式解决不一致。如果从家庭处于“有青春期孩子”的生命周期中去看的话，就能理解这些挑战。我和小T说：“我非常理解你现在有很多想法和计划，但我想如果你能够忍耐现阶段和父亲有不一样的观点的话，对你来说也许是你挖掘你是怎样一个年轻人的好机会。”面对父亲可以说：“听起来，每一次和孩子的争执都让你感觉很受挫和无力，但是不是这种争执也是让你了解小T一些想法的大好机会。”

通过这样的信息传达，把父子之间的冲突和争执重构为另一种形式的合作，让他们意识到个体差异：父亲有自己的想法和期待，小T有自己的需求和意识，慢慢地，即使有争执也能够少一些恶意的攻击，多一些玩笑，甚至在父子之间哪怕发生了激烈的分歧之后，彼此之间更容易理解和谅解对方。

从发展的观点来看，家庭有自己的发展周期，家庭中的主要角色父母和孩子有可能产生冲突和合作，让亲代和子代理解各自所处的家庭发展阶段和可能有的不一致，那就更能理解亲子之间沟通上的冲突，进而更理解彼此。

3、策略三：家谱图工作（Genogram Work）

家谱图是用来呈现家庭关系的图示，它用一种可视化、象征性的图形（如下所示）在一张纸上标出家中多代家庭成员及其关系的家庭表达方法。家谱图的应用十分广泛，为我们理解一个家庭模式和家庭关系提供了一个精妙的视角。借助家谱图，我们可以全面地了解个人成长背景、家庭的历史、家庭结构与功能、家庭成员间的关系、每个成员的价值观和沟通模式等。

3.1、个体图示

 3.2、关系图示

3.3、家庭图示

在本次的调查中，我们绘制了许多家庭的家谱图。不仅收集到家庭信息，也呈现亲子沟通的模式，更重要的是在绘制家谱图的过程中，帮助家庭成员看到是亲代和子代共同促成了当下沟通模式的形成。下面展示一例来访家庭的家谱图，通过这个工作，让来访家庭在绘制的过程中觉察到各自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进而让亲子沟通关系的改变成为可能。

                              图1：一例家谱图

                        图：某受访谈家庭的家谱图（因保密原则有改动）

在访谈中，家庭报告：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疫情期间和家长经常因写作业、看电视等发生冲突，和父亲关系疏离，很黏妈妈。妈妈特别关心孩子，但是两人冲突较多；复学后和同学不能和睦相处，经常和其他小朋友发生争执，生气时会有推翻桌椅、扔书本等暴躁行为。通过访谈发现孩子很聪明，但是幼稚又容易发怒；孩子妈妈着急和自我，不断指责父亲不顾家，孩子不听话等；父亲不满妻子的唠叨和指责，经常以工作为由晚回家，父母之间冲突不断，甚至有动手的行为，父母各执己见，孩子懵懂又茫然。

经家庭同意，我们一起绘制家庭的三代家谱图，希望通过家谱图这个工具让家庭更加直观的看到家庭中的互动模式（家谱图见上图）。当呈现家谱图的时候，家庭惊讶于有那么多的信息呈现同时产生了很多的觉察：母亲发现自己在原生家庭中和自己母亲的关系既紧密又冲突，父亲因为离婚而接触很少，但渴望得到父爱般的关怀；作为原生家庭中的老小，孩子父亲厌恶自己父亲，但和母亲的关系紧密，很享受母亲对自己的照顾和关爱，也希望妻子是能够提供无条件关爱和照顾的，双方发现夫妻之间有很多对对方的期待，在期待落空后就互相指责，形成沟通模式：妻子指责，丈夫逃离，丈夫的逃离让妻子越发觉得自己不被关爱，加剧了指责。由此，妻子转移矛盾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儿子依赖母亲，也因此感到窒息，母亲指责父亲，孩子也无形中排斥父亲，无所适从的内心冲突通过行为的问题和暴躁的情绪呈现出来。

经过绘制和分享家谱图，夫妻之间看到了彼此的需要，也看到了孩子夹在沟通不顺的夫妻之间无法发展自己能力，亲子沟通问题的原因直观呈现，激发家庭更多的思考，让家庭成员身处一个家庭的系统中看都更多的可能性。

4、策略四：资源取向提问：

提问在咨询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资源取向提问关注家庭的积极方面，看到家庭可能有的的资源，激发家庭潜能。例如：我们可以采用“正常化”的方式化解家庭的压力：一个家庭带着亲子关系的困惑而来，一般都有一个内心深处的神话：“自己是地球上唯一有这样问题的人，只有自己反复处于亲子沟通的困难中。”我们可以直接表述：“我经常和有相似问题的家庭工作”、“到了青春期的孩子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抗争自己的权利，似乎是每个家庭都会遇到的生命周期发展阶段”等去重构问题是合理和正常的。

我们可以用一些资源取向的提问来扰动家庭的固有模式。1、用“在过去”、“直到今天”或“还没有”来替换“一直”或“无法改变”等语言方式：一位初中的男生小A在学校里腼腆害羞，不敢和同学进行交流和沟通，但在家里脾气暴躁，尤其经常因为写作业的事情和父母开战，父母显得无奈又无力。在家庭访谈中，孩子不言不语，母亲一直以责备的口吻说：“小A的脾气太糟糕，在外无胆量，在家称霸王，他一直这样，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了，怎么办呢？”我在这个描述中感受到家人的无力和每天陷入战争的无奈，母亲这样的描述却传递出孩子的问题是很牢固且不可改变的，孩子被贴上了“我不好且改变不了”的标签。如果尝试用：“到今天为止，妈妈似乎不能忍受和小A经常爆发的战争，而小A则还没有发现自己如何更好控制自己情绪的方法，那我们可以来讨论下当下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这样的提问可以软化双方剑拔弩张的情况，把原先的问题描述为是小A人格或持久的特性改释为：改变是有可能的，帮助小A去掉标签，建立改变的信心。2、用“如何……什么……哪个……”取代“是否”：是否这个连词背后的意思是非此即彼的决定，经常反映的是非黑即白的二元性，在上面的个案访谈中，妈妈总是唉声叹气的说：“通过和您的访谈，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改变在家暴躁的脾气？”这的语言也总能激发小A的对抗，我尝试用：“听起来你很想改变小A在某些时候爆发脾气的行为，那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达到帮助小A呢？”通过疑问句的方式把陈述转移至不同方向，我们是要帮助小A达到改善爆脾气行为的目的，通过这样的语言转化，小A的情绪被理解了，慢慢的能够在谈话中自由表达了。3、用“很好！好极了！太棒了！”等正性的语言代替“你不行，改变不了等”负面的评价：我们都知道赞美是对别人的一种欣赏，不仅创造积极的气氛，同时也能够让被赞美的人收到正性的反馈，重新理解和建构自己以往的经验，挖掘现有的资源和优势。在小A案例中，我尝试去询问有什么是小A能够做得很好的？开始父母都耸肩瘪嘴无言以对，我再次询问同样的，父亲说：“小A心静，对编程很有兴趣。”我不断的提问让家人发现小A在编程方面做了好多的努力，相当有毅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如果有人询问他问题，他也能尽力去讲解。对父母一直愤怒的小A一直默默的倾听着，原来父母对自己很关注，咨询师在这个过程中补充上“哇，太棒了，真有毅力”等积极的暗示，小A慢慢的能够参与到正常的对话中。

通过资源取向的提问可以化解紧张的氛围，为建设性的对话打开大门：如果还有一些方面是积极的，那么事情也不是完全糟糕的。

三、结语

    家是我们生活的港湾，也是我们归属感和安全感的来源，亲子沟通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活质量和孩子的身心健康，所以关注家庭中的沟通模式，把沟通的关系放在系统的视角去看，运用系统是家庭的策略，能够营造更加和谐的家庭关系。

四、参考文献：

[1] 路易吉·博斯科洛,吉安弗兰克·切钦,林恩·霍夫曼,佩吉·佩恩[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5）.

[2] 安妮·费舍尔.青少年家庭治疗[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5）.

[3] 安德雷亚斯·弗里斯泽尔,瑞纳·史汶.系统式心理治疗工作手册[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4）.

*此成果公报为2020年度浙江省教育科学规划“疫情与教育”专项课题“疫情背景下的亲子沟通问题及对策：系统式家庭治疗视角”（项目编号：2020YQJY515）的阶段性成果。

项目负责人：陈伊

项目组成员：廖传景、项新新、赵丽娜、杨伟伟

本报告完成人：陈伊